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舞蹈教育?還是教育舞蹈?

文:賴閃芳

轉載自 《舞蹈手札22-4》

 

 

今年城市當代舞蹈團的暑期合家歡舞蹈教育劇場——《實習魔法師的生命練習題》,是圍繞一位實習魔法師追尋生命咒語的故事。稱為「舞蹈教育劇場」,相信教育有著重要的位置。 作品嘗試教育舞蹈的知識?還是以舞蹈教育作為知識生產的方法?究竟創作者藉表演教育了觀眾什麼?又可以是什麼?

 

作品是這樣開始的:師父曾吩咐實習魔法師,想成為偉大的人,必先找到生命咒語。埋首在書本堆裡卻沒有收穫,實習魔法師唯有踏上尋覓咒語之旅。過程中他的情緒起伏跌盪:旅程的孤獨、付出而一無所穫的無力、面對衝突時的恐懼、連結而生愛但分離而生恨,最終,他發現生命的咒語就在自己心裡。導演嘗試用演出,引導觀眾明白在紛亂的世代,內在力量才是無限,無畏無懼。看畢全劇,筆者認為當中教育的意義在此。

 

舞蹈佔據大部分表演的時間,有部分舞段演員亦要參與其中。但整體而言,教育意義的傳遞,並非依賴舞蹈;故事劇情、角色的經歷、心理轉變與覺醒是意義傳遞的重要部分。若抽走故事,幾段舞蹈在風格、服裝、音樂編曲各異,難成一體:因為劇中的舞段是舞團其他作品的選段,因此段落之間關係甚微。本故事的框架與神話學家約瑟・金寶(Joseph Campbell)提出的敘事公式「英雄旅程」相似:一個踏上冒險旅程的英雄,他會在一個危機中贏得勝利,然後昇華轉變或帶著戰利品歸返到原來的世界。旅程分三個階段,「啟程」、「啟蒙」及「歸返」,其中英雄會遇上各式人物與事件,一步一步引領他覺醒。舞段就是這英雄旅程中,他所遇到的人物或事件的體現。例如《拼圖》選段的群舞,舞者在舞台上圍圈跑,象徵了主角鍥而不捨地去追尋。《雙雙》的選段則可以代表啟蒙,舞者樂知靄與黃振邦的雙人舞展現了由衝突到諒解之間的變化:一開始放大了爭執時的身體動作及探戈的運用,到後段的慢版,向對方伸延的動作。兩人讓主角看到連繫與愛,是他失望之際的當頭棒喝。

 

正正有故事的框架,舞段在此情況下被賦予較明確的意義和解讀,其實以教育年輕觀眾及小朋友舞蹈賞識的角度來說,是個不錯的方法。除了欣賞動作的設計編排和舞者的技巧與身段,由故事作引子,觀眾再去想像舞段的含意,是一個積極的意義產生過程。建議在場刊內加入版面,用簡單的問題鼓勵年輕觀眾思考作品,也可以留空一頁讓小朋友畫畫寫寫,表達觀後感。本作品除了舞者,也有幾位教育藝術家,在演出前跟小朋友互動。若能在演後也有簡單遊戲,讓年輕觀眾撿拾所看所思所感,利用演出教育舞蹈知識,並培養觀眾主動思考,筆者認為另一層面的教育意義在此。

 

藉演出教育舞蹈再順理成章不過,但舞蹈本身,作為教育的一種方法又如何?舞蹈相比其他藝術形式,與身體的關係最為密切。日常深植在身體裡的習慣與反應,當中有受社會的契約、保守的文化及各式歧視所影響。學習與觀賞舞蹈,能否更進一步解放身體裡的記憶?由鼓勵自省與改變身體動作開始,長遠地去建立更多元、更進步的社會?在此想分享社群藝術家Dan Baron Cohen 在巴西的「Rivers of Meeting」,其中他協助當地女孩建立了社區舞團AfroMundi: Pés no Chão。當地女孩承受著家庭及社會的暴力,視身體為家庭甚至國家的附屬品而不自知。通過學習各種舞蹈,一同「認識自身,反思他們早已習慣了的身體語言,漸漸自發地創造,發展出探索自身的舞蹈。」[1] 解放了身體的桎梏。她們的舞蹈作品保育非裔原住民的文化,亦探討發展造成嚴重的河流污染。將舞蹈動作放回在適當的文化脈絡底下檢視、拆解與重構,其意義不證自明。

 

教育舞蹈的作品,視舞蹈為一種可習得的知識;舞蹈教育的作品,則視舞蹈為一種知識(再)產生的方法。期望往後舞團,會探索更多後者的可能。

 

[1] 引文擷自「社群藝術論壇:文化保育」網頁: https://bit.ly/33h5yym